作者：韩嘉禾，毛笑冰

《孙子兵法》作为传统兵学的瑰宝，它所体现出的思想具有高度的智慧、惊人的洞察力和超越时空的生命力，凡是研究《孙子兵法》的中外学者无不折服于此。对于矛盾多元、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孙子提出了以“安国全军”为核心的一系列观点，强调国家间的和平与安全，这在今天仍然有着极强的现实意义。即将迈入第三个千年的人类，如何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星球上建立新的国际安全观和新的国际安全秩序，以消弭亘古未绝的战祸，使全人类能携手共进，这成为每一个有良知和责任感的现代人所忧心的问题。让历史告诉未来，通过研究孙子思想，也许能带给我们更多的启迪。

一、孙子的国际安全思想萌芽

孙子所处的春秋末期，是一个动荡、变化的时代。各个诸侯国的封国经济有了很大发展，一些边远地区得到了开发，整个社会正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由于周天子政治权威的下降，“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大国为在争霸战中取得优势，不断兼并邻近的小国、弱国，促成局部地区的统一，多极化的轮廓已开始出现。小国为寻求自保，则纷纷通过联盟策略，或加入大国集团，或相互结盟。然而，当时的形势并不太平，战祸频仍，一次大战往往导致“杀人盈城”、“杀人盈野”的惨烈现象。为确保各诸侯国间的和平与安全，为维护平民的生存与发展权利，一些有识之士创造性地提出并举办了弭兵之会。在一段时期内，这个卓越的构想获得了成功，使当时愈演愈烈的争霸战暂告平息。

任何一种思想的背后，都有它所处时代的烙印。孙子正是深刻分析了他所在时代的特点，全面综合了当时各种先进的思想，而后以战略家的睿智倡导和提出了“安国全军”的思想。从现代

的眼光来看，这种追求国家安全和国际和平的思想无疑是一种国际安全思想的萌芽。

孙子以“安国全军”为立足点，提出如下的一系列观点，全面阐述了他的国际安全观：

孙子思想与新世纪国际安全观

第一，国际安全与国内安全是相互联系的。一个国家只有“修道而保法”，“令民与上同意”，才能消除国内动荡的根源，从而为国际社会营造安宁与稳定的环境。而且，一个国家只有大力发展国内的经济，致力于提高综合实力，并相信和依靠自身的力量，才能既不被其它国家所觊觎，又切实地为国际安全作出贡献。所以，孙子在《形篇》中提出，“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有了这个坚强的实力基础，还必须有相应的军事斗争准备，“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如此，方能“信己之私，威加于敌”，使有所图谋的敌国不敢妄动，进而使国际和平成为可能。与此同时，孙子还反对那种到处伸手、广拉盟友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做法，提出“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对于那些朝秦暮楚、争相与大国结盟的国家，孙子警告：“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以免入其彀中而不觉。

第二，政治、外交方式是解决国际争端的最佳选择。孙子所倡导的“伐谋”、“伐交”是政治智慧的高度体现，它一方面可以避免战争的巨大消耗和破坏力，“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孙子•作战篇》），另一方面能够产生“双赢”的局面，实现“兵不顿而利可全”，“自保而全胜”的目标。所以，孙子并不看好“百战百胜”，而是十分推崇“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不仅是用兵的最高境界，而且有助于实现国际上的长久和平。

第三，在国际上动用武力应该慎之又慎。在《计篇》中，孙子开宗明义地指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在孙子看来，战争是关系到国家存亡、人民生死的大事，必须慎重对待。处理国际问题时，武力和战争手段是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而且一定要“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孙子还进一步提出了使用武力的三原则：“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即不是为了国家利益与国际安全就不得动用武力，动用武力不能取得明显效果就不得动用武力，不到最后危急关头不得动用武力。此外，孙子还告诫战争的决策者不可因为一点国与国之间的纠纷而义气用事，“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第四，对待国际问题的思维方式应该是全面而辩证的。孙子提出“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对于在国与国之间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对本国利益既有相对有利的一面，对本国安全和国际和平也有相对不利的一面。人们在对两方面的利害关系进行全面思考、综合权衡之后，做出正确的决择。

二、21世纪的国际安全观

新千年的钟声唤起了人们对世界持久和平和共同繁荣的憧憬，然而冷静审视我们所生存的这个星球，就会发现存在的不稳定因素仍然很多，而且导致危机和冲突的根源趋向多元。由于延续了近半个世纪的冷战的结束，国际战略格局多极化的趋势明显增强，但是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仍然存在，时刻威胁着脆弱的国际和平与安全；而且，由领土、宗教、民族和资源等问题诱发的各种国际性和非国际性冲突，也在不断地破坏着国际社会的安宁。随着20世纪70年代以来，以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为代表的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全球化浪潮席卷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带动着各国由工业社会向信息社会前进。距离和空间的缩小，使环境、能源、难民、毒品等问题越来越突出地摆在全人类面前。面对这些挑战和机遇，如何发展新世纪的国际安全观，成为人们首要关注的问题。

孙子思想与新世纪国际安全观

中华民族历来就有“协和万邦”、“不以兵强天下”的良好传统，强调处理国与国之间关系时应本着和平、非战的原则。孙子“安国全军”的思想就是这一传统文化的体现。已经由愚昧走向理性的人类，有什么理由不从中国历史文化资源中汲取养分呢？如果我们撷取孙子“安国全军”思想的合理内核，并根据时代的主题和特征加以发展的话，那么就可以塑造出21世纪国际安全观的大致雏形。

第一，确保各国的安全是建立国际安全的重要保证。

孙子提出“修道”、“保法”和“称胜”等观点，是从不同角度阐明了营造“先为不可胜”的有利国家安全态势的重要性。在当今的世界上，无论是制止侵略、维护和平，还是化解冲突、建立国际安全，都需要首先确保各国的国家安全。

国家的安全主要指生存安全和经济安全，在国际局势总体趋于缓和，多极化和全球化加速的今天，大多数国家更加关注经济安全问题。由于不公正的旧的国际经济秩序所导致的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南北之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更为严重的是，在科技领域的差距也迅速扩大，出现了令人忧虑的“数字鸿沟”。正如阿尔及利亚总统布特弗里加在联合国千年峰会上所指出的，“应该讨论如何应对当前存在的社会和经济状况的鸿沟，在这个经济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许多发展中国家面临着残酷的市场竞争和令人目眩的技术，而全世界有一半人口还从来没有用过电话。”世界稳定的大厦不可能构筑在一个由少数富裕国家和多数贫困国家组成的基础上，这就像阿伯拉罕•林肯所说的“一幢分裂的房子”，是站不住的。如果发达国家不能给予广大发展中国家实实在在的支持和帮助，努力减少和消除贫困，建立国际安全同样会是空中楼阁。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必须加速发展国家经济，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这样才能从根本上不受制于人，实现真正的经济安全，进而确保国家安全。

在世界的局部地区，由于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干涉，或是由于有关国家内外政策的不当，所引发的领土、资源、民族、宗教等方面的争端和冲突，给所在地区的一些国家的生存安全带来了极大的威胁。国内动荡不安、人民惨遭劫难，其直接后果就是造成大规模的“难民潮”，给国际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如果少数国家不改变其到处插手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做法，如果联合国和其它区域性国际组织不能切实发挥作用，如果各个主要大国不能协调一致地行动，那么这些地区是很难再得到安宁的，最终也必然会影响到国际社会的安宁。每一个国家也许都应该认识到，在世界联系越来越紧密的今天，帮助他人最终也会帮助自己。

第二，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联合国的宗旨和原则及其它公认的国际法准则，是建立国际安全的政治基础。

孙子提出“不战而屈人之兵”、“全胜”、“伐谋”、“伐交”等观点，其核心就是力求不以武力解决国际争端。就当今国际社会而论，要实现世界各国的和睦相处，就必须严格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联合国的宗旨和原则及其它公认的国际法准则。

孙子思想与新世纪国际安全观

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长期的国际交往中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在冷战结束后的多极化进程中，各种力量不断分化、改组，只要在国际交往中严格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就不会对其它国家构成威胁。与此同时，只要以五项原则为基础，加强交流与合作，就能增进信任与友谊，在政治、经济、安全等方面实现“双赢”的有利局面。

联合国的宗旨和原则是实现持久和平和共同安全的国际准则，它要求各个国家通过对话、谈判和协商解决国际争端，不得随意诉诸武力。在当今世界的一些地区出现的战乱，正是由于少数国家违背联合国的宗旨和原则，以武力干涉别国内政所导致的结果。尽管进行干涉的国家常常以“人权”为借口，但是战争却造成被干涉国百十万人的家园被毁、流离失所，这难道不是对“人权”的最大侮辱吗？

其它一些公认的国际法准则，也都反映出时代的精神和各国人民的愿望，因此，能够成为建立新世纪国际安全的政治基础。

第三，营造共同安全是建立国际安全的可靠前提。

孙子提出以“三不”原则为核心的“慎战”观，其归宿必然是要营造国家间的共同安全。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本能反应就是扩军备战和拉拢盟国，这时候是没有国际安全可言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建立的凡尔赛体系，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防范德国的崛起，英、法为确保自身安全所采取的措施，只起到了激化德国人的民族情绪和逆反心理的作用，最后的结果是最不安全的：希特勒的上台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所建立的雅尔塔体系，是两个超级大国相互对抗的结果。尽管两个超级大国都在竞相增加军备和扩大同盟，但是谁也没有感到安全，反倒使整个世界始终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怖均衡”状态下，最后的结果是苏联的解体和华约的瓦解。所以，只有在互信、互利、平等、合作的基础上营造共同安全，才是建立国际安全的可靠前提。

营造共同安全，必须摒弃以意识形态划线和搞“零和对抗”的冷战思维。在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如果抱定这种冷战思维，那么国家与国家之间只能处于一种相互戒备与防范的心理，最终将会导致共同的不安全感。

营造共同安全，还必须实现有效的裁军和军备控制。一战、二战和冷战的历史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大国单方面增加军备，都会导致新一轮全球性的军备竞赛，结果只是造成世界的更加不安全。因此，要按照公正、合理、全面、均衡的原则，实现有效裁军和军备控制。在全球化趋势日益加速的今天，人类共同家园成为全世界所关注的问题。对于核武器、生化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限制显得尤为必要，这些武器一旦用之于战场，就会导致连锁反应，轻则对环境和生命造成严重破坏，重则可能毁灭我们的星球。

孙子思想与新世纪国际安全观

第四，依照平等、民主的精神处理国际事务是建立国际安全的基本原则。

处在大动荡、大分化的春秋时期的孙子，在处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上，还不可能直接提出像“平等”、“民主”这样的概念，但孙子以全面、辩证的思维方式来思考国家间事务的“利害”观仍然给我们以启迪。在处理当今的国际事务中，我们应当把握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承认世界各国都是国际社会中平等的主体，都有参与和处理国际事务的权利。即无论国家的大小、强弱和贫富，在国际交往中都应平等相待，在国际组织中都享有同样的权利。凡属一国内部的事务，都由该国政府和人民自行处理，任何国家不得以任何借口加以干预。凡属国际间的事务，应由相关国家的政府和人民协商处理，不能以任何方式歧视或威胁它国。

其次，承认世界各国的多样性。世界各国的文化传统、社会制度、发展模式和价值观念，不可能是完全一样的。如果某一个国家非要把自己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念强加于人的话，除了灾难和不幸之外，很难获得更好的结局。历史上这方面的事例不胜枚举，如中世纪欧洲的“十字军东征”、“新教、天主教之争”，结果造成了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和社会经济的大倒退，对于推动历史和文明的进步所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中国有句古话：“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如果我们不汲取历史教训的话，除了给后人留下新的惨痛经历之外，将一无所得。

最后，承认独立和主权是世界各国的最高利益。各国均需尊重其它国家的独立和领土主权完整，不得借“人权”等问题之名行干涉之实。正如江泽民在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的：“人权领域内的对话与合作，必须在尊重国家主权的基础上开展，这是保护和促进人权事业最根本最有效的途径。”

新的国际安全观能否在国际社会中发挥作用有赖于新的国际安全秩序的出现，而构建新的国际安全秩序又离不开与之相适应的政治基础和经济基础。为此，我们不仅需要充分发挥国际性组织和区域性组织的作用，建立起对话和协商机制，以减少爆发冲突和争端的可能；更需要大力发展世界经济，努力减少和消除贫困，以解决爆发冲突和争端的根源。我们相信，经过世界各国人民的长期艰苦努力与团结协作，我们一定能够实现这样一个崇高的目标;那就是全人类的和平、安宁、进步和繁荣。